宁荣二公寄望于宝玉,嘱托警幻仙子道
宝玉之为绛洞花王的人格,被警幻仙子推为“意淫”:“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第5回)
书中描写宝玉意淫的事例俯拾皆是,更值得品味的是漫溢在字里行间的那种对待女儿细心呵护的心意,还需要在阅读赏鉴中自去领会。
另外,宝玉与秦钟、湘莲、玉函等正邪两赋有情男儿的义气之交,以及清净女儿之间相互关爱体贴之情,亦与意淫相通。
如第32回宝钗、袭人体贴湘云,第46回众丫头替鸳鸯分忧,第57回宝钗关心岫烟,第61回平儿关心柳五儿,第69回平儿善待尤二姐。至若宝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将来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第28回)宝玉梦境结局解析,“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儿说话,见了明星月亮,他便不是长吁短叹的,就是咕咕哝哝的”(第35回),已将意淫升华为博大的宇宙情怀,达于天地境界。
补天
通灵宝玉本是女娲炼成的补天石,对家族而言,补天即重振家业。宁荣二公寄望于宝玉,嘱托警幻仙子道:“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第5回)
一僧一道称通灵宝玉为“你家现有希世之宝”,证通灵宝玉承担着家族复兴的使命,必须对宝玉的婚姻、子嗣、功名发挥多重效应。可见,后四十回金玉姻缘、高魁贵子、家道复初的小团圆结局早在宝玉衔玉而诞时就已命中注定了。
正邪两赋
第29回张道士语:“前日四月二十六,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遮天大王系曹雪芹杜撰,连上第3回的混世魔王,皆喻宝玉是一个恃才傲物、个性自由、有叛逆精神及革命情怀的狂人。
宝玉之为遮天大王、混世魔王的狂人人格又被提升到正邪两赋的哲学高度,雨村论曰:“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为仁人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第2回)
像宝玉这样的正邪两赋有情人于世道上不大合外人的式,“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而他的聪俊灵秀之气又在万万人之上,“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又兼朝气蓬勃,勇于革新,因此决不甘心没世无闻。这就注定他必须打破常规,不走寻常路,不由规矩准绳。他的道路、方向跟绝大多数人不一致。他满脑子与众不同的奇特想法,生发出锐不可当的个性魅力。
正邪两赋派亦称为情派。情派中人有情、有义、有爱、有趣,是这个世界上最富灵气、境界最高的天才人物。他们的人生主题是情义、自由、个性、创造,涵养真性情,永葆天真,清净纯美,细心体贴,率性而动,不计穷通贫富贵贱,不计是非善恶对错,不计荣辱毁誉,不计输赢成败,不计利害得失,不计兴衰治乱,不计生死存亡。一旦进入“情”的境域,一切世俗价值观立即失去效应,人们永远无法用道德、名利、功业、出身、权位等标准来评说那些正邪两赋有情人。
叛逆思想
贾宝玉作为荣国府嫡孙,出身不凡,又聪明灵秀,是贾氏家族寄予重望的继承人。但他的思想性格却促使他背叛了他的家庭。
他的叛逆性格的形成不是偶然的。一方面,以男子为中心的贵族社会是那样虚伪、丑恶、腐朽无能、庸陋可憎,使他因自己生为男子而感到终身遗憾。他也曾被送到家塾去读四书五经,但他对于封建教育的那一套在感情上就格格不入。他很少接触做官的父亲,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另一方面,家长从小把他交给一群奶娘丫鬟。那些围绕着他,各以一颗纯真的心对待他的丫鬟,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丫鬟们的深挚纯洁、自由不羁的品格感染着他,她们由于社会地位卑下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也启发着他。在贾宝玉的直感生活里,她们和那些以世俗男性为主的居于中心统治地位的势力,在每一点上都形成鲜明的对照:尊重与玩弄,聪明与愚蠢,纯真与腐朽,洁净与污浊,天真与虚伪,善良与邪恶,美好与丑陋。
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并不是一开始就定型了的,作品着力描写了他性格发展成长的历史。
他生活在罪恶腐败的贵族环境里,不可避免地沾染着一些贵族公子的恶劣习气和腐朽观念,这些坏的东西和他性格中好的倾向并存着。但随着生活中他所见闻的重大事件给予的刺激和教育,随着他在卷入现实矛盾时精神上所受的挫折和打击,他的思想品格里一些腐朽恶劣的东西就慢慢减少了、清除了,他的叛逆思想性格渐渐坚定了、成熟了。
他对待身边的女孩子们的态度,同情和亲爱始终是主导的方面,但在最初也带有一些腐朽、邪恶的成分。秦可卿之死、秦钟之死,林黛玉身世的飘零,身为贵妃的姐姐内心的悲苦,使他开始对两性关系逐渐表现出严肃态度,对自己所处的社会表现了深一层的反感,逐步摆脱了社会势力和贵族恶习的纠缠和吸引。
封建势力的一次较大的镇压是王夫人发动的抄检大观园,逼死晴雯,撵走芳官、四儿、司棋,大观园最终转入冷落凄凉之境。贾宝玉目击晴雯等的悲剧和大观园的劫难之后,抛掉对封建势力的幻想。他用血泪写成的《芙蓉女儿诔》,无异于一篇叛逆到底的宣言书。
贾宝玉极其轻视尊卑有序、贵贱有别的封建等级制度。贾环既是他弟弟,又是庶出,“他家规矩,凡做兄弟的都怕哥哥”,但宝玉却是“不要人怕我”,所以贾环他们并不甚怕他。尽管被贾环有意用滚烫的蜡油烫伤,他也要为贾环打掩护。他对仆人没有主奴界限,直接破坏封建秩序。对茗烟“没有没下,大家乱玩一阵”;撕扇子使晴雯转恼为笑;金钏受辱身死,宝玉念念不忘,不顾给凤姐过生日这等大事,偷偷跑到郊外冷清之处洒泪祭奠。因此,也有人说贾宝玉这个形象所体现的是初步民主平等思想。
贾宝玉主张人人平等,尊重个性,各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活动。在他心眼里,人只有真假、善恶、美丑的划分。他憎恶和蔑视世俗男性,亲近和尊重处于被压迫地位的女性。与此相连,他爱慕和亲近那些与他品性相近、气味相投的出身寒素和地位微贱的人物。他说:“可恨我为什么生长在这侯门公府之家,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把人荼毒了。”这实质上就是对于自己出身的贵族阶级的否定,也是他叛逆性格的表现。
尊重女性
贾宝玉其实并不是“淫魔色鬼”,而是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母腹中开始孕育的“新人”的胎儿。他为女性唱颂歌,唱悲歌。
贾宝玉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边长期接触那么多聪明美丽的青年女性,看到她们受到不应有的轻视,看到她们的地位是那么屈辱,命运是那么悲惨,对她们又爱又敬,为她们又悲又愤,回过来就更对“峨冠博带”的“须眉男子”深恶痛绝。宝玉的这种情感,正是源于内心深处对女性的尊重。
他把女人当做人,尊重女性。
何其芳曾经指出宝玉这个典型形象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多情”。但是宝玉的“多情”不是西门庆式的兽性占有,甚至也不是晏小山、纳兰容若那种“多情”所能比拟,宝玉的“多情”中更多的是“敬”。鲁迅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惟其“昵而敬之”,方能看出所敬的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悲剧,把她们每一个人的悲欢哀乐、荣辱得失,都包括在自己的关心注念当中,这就叫做“爱博而心劳”。
宝玉就是这样的“爱博而心劳”。比所爱者本人还要操心,还要忧深虑远,自然是“而忧患亦日甚矣”。几千年来被否定的女性的价值,仅仅在宝玉的眼中充分反映出来,几千年来被遮掩住的女性的悲剧,也仅仅在宝玉眼前拉开了大幕,所以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者,独宝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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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闲人
贾宝玉是书中风流之人。第6回明写袭人为准宝二姨娘,所以有云雨之事。应该还有碧痕,暗写在第31回中晴雯的话:“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还有秦可卿,第5回宝玉在太虚幻境梦中与她有过云雨之事。宝玉和麝月可能有过,第20回宝玉替麝月篦头,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他。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除此以外,书中也描写他喜欢吃女孩子嘴上胭脂。
贾宝玉不但喜欢女孩,也喜欢男孩子,男既有秦钟,又有蒋玉函。这里的“淫”我们不妨看做多情的意思。他爱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他对大观园里的丫鬟有怜爱,同情她们的遭遇,肯定她们的纯真美好;他爱男子,书中的男子多是“泥做的骨肉”,只有北静王、蒋玉菡、秦钟等人例外;他爱物,在晴雯撕扇子这一情节可以体现出宝玉的爱物之情;他爱着林妹妹,因她“从不说那些混账话”,因她的“咏絮才”,在那样一个大观园里,只有黛玉才是宝玉的知己,为宝玉提供了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爱情悲剧
《红楼梦》里描写的宝黛爱情,并不是什么抽象的异性吸引,而是在他们叛逆思想的发展中描写他们的爱情,又在他们叛逆思想和爱情的发展中表现封建家族的衰亡,叛逆思想、爱情、封建家族的衰亡这三方面不可分割地有机地组织于《红楼梦》的艺术情节之中。这是《红楼梦》爱情描写的一个突出特点,完全突破了传统小说戏曲中那种郎才女貌、一见钟情的老套子,其结局也不再是千篇一律。
贾宝玉这个孤独的反抗者,除了在那些被压迫的纯洁的女孩子身上得到一些生活的乐趣和精神寄托以外,还更需要同情与支持,需要一个与他有共同的思想、愿意走共同的人生道路的伴侣。他终于找到了林黛玉。在那个令人窒息的黑暗王国里,宝黛二人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互引为心心相印的知己。
林黛玉确实比她同时代的一般贵族妇女的思想要高出一筹。她无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道德规范,喜欢读书写诗,表现了出众的才华。她跟贾宝玉一样,最爱读《西厢记》《牡丹亭》等统治者不许看的“邪书”,从中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以致一些曲词烂熟于心,说话时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她爱贾宝玉,从不劝宝玉去读书应举,立身扬名。在她身上闻不到一般贵族妇女常有的那种夫贵妻荣的庸俗气味。思想上的一致,对于人生道路的共同的认识和选择,是他们爱情的坚实的基础。
这种由思想上的息息相通而产生的爱情关系,在第32回有着极为出色的描写。小说通过人物关系和对话,鲜明地揭示出,因为薛宝钗喜欢说“仕途经济”一类的“混账话”,宝玉才跟她“生分”;而林妹妹从来不说这种“混账话”,才深得宝玉的敬重。之后,有一段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极为罕见的人物的内心独白,表现了林黛玉在证实了宝玉对她的爱情以后,那种“又惊又喜,又悲又叹”的复杂的心理活动。接下去,便是二人直接的爱情的吐露。这段描写之所以深刻动人,就在于它十分真实地表现了两个叛逆者的灵魂的共鸣。
宝玉被打之后,黛玉去探伤,半天,只有无声之泣,由万句言词化出那句充满了痛苦与矛盾的简短的话:“你从此可都改了吧!”她,就是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将她的心剖视给了宝玉,给了宝玉巨大的体贴、慰藉与支持。贾宝玉那句“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表示誓不回头的话,只在林姑娘一个人面前说出来。这场冲突既推动了建封叛逆者与封建卫道者之间矛盾的发展,又促进了宝黛以叛逆思想为基础的爱情的深化。这是何等的真实自然,又是何等的丰富深刻。
《西厢记》中的张生和崔莺莺,《牡丹亭》中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他们在追求自己的爱情时是那样的大胆,那样的无视封建礼教的束缚,但他们都最终以应举高中来换取美满的结局。夫贵妻荣既是他们的生活理想,也是他们爱情追求的实际内容。因此,从本质上看,他们的爱情不是背离而是适应了统治者的利益,因而最后得到统治者的认可。与之相反,宝黛爱情却是以反对应举高中、夫贵妻荣为前提,因此就具有了新的、更加深刻和进步的时代内容。在那个时代,在那样一个黑暗和恶浊的环境里,他们的爱情是崇高的、美的,因而是值得同情和歌颂的。
建立在叛逆思想基础上的宝黛爱情,必然与家族利益发生尖锐的对立,形成对家族“中兴”希望的严重威胁,因而为家族统治者所不容。宝黛爱情的悲剧结局是必然的,无法改变的,它在封建势力的高压下曲曲折折地发展,最后遭到毁灭。曹雪芹通过生动的艺术描写,在前八十回已经清清楚楚地预示了这个悲剧结局必将到来,后四十回大体不误地完成了这个悲剧。
封建统治者不顾给宝玉造成精神上的折磨与痛苦,不惜置黛玉于死地,最后选择了薛宝钗作贾宝玉的妻子,不仅因为薛宝钗出身四大家族之一,门第相当,联姻可以加强他们“扶持遮饰,皆有照应”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因为只有薛宝钗有可能帮助贾宝玉这个浪子回头,重新走向封建主义的“正道”。因此,对贾府统治者来说,在宝玉婚姻问题上对薛林二人的选择,是关系到整个家族兴衰盛败的历史命运的严峻抉择。
关于宝玉的姻缘
曲一: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曲二: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第一曲“终身误”中,“山中高士晶莹雪”咏宝钗,“世外仙姝寂寞林”咏黛玉,显然是合咏了钗黛二人。“枉凝眉”中“水中月”与“镜中花”自然也是针对钗黛的双指合咏了。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显然表明宝玉与钗黛都不是“地久天长”的婚恋关系,是“生离死别”的关系。
●“二玉”“二宝”距离同
黛玉是宝玉姑妈家的女儿,“二玉”之间是姑表兄妹;宝钗则是宝玉姨妈家的女儿,“二宝”之间则是姨表姐弟,从亲缘关系说是完全等距离的。在我国的封建社会中,表兄妹结合是最常见的也是视为最佳的婚配方式。。
这里还要指出的是宝玉与钗黛二人结缘的方式。
贾府在京都,而黛玉住在扬州;宝钗祖上虽说是皇商,亦在京都,但宝钗出场之时,则是外任于京都之外。总之,与家处京都的贾府都远隔千山万水,怎么让宝玉与她们结缘呢?作者把笔轻轻一挥,让黛玉的母亲死去。——林如海对所托的贾雨村说道:“……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于是把扬州的黛玉送到了京都的贾府,遂与宝玉结缘,时在第三回开头。
那宝钗呢?在第三回结尾,即紧承黛玉来贾府的第二天,“……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母之子——表兄薛蟠,依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舅舅王子腾得了信,遣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宝钗进贾府的原因乃是宝钗“父亲也死去了”,薛蟠“一来送妹待选,二来望亲,三来入部销算旧帐……”一句话,宝钗的入贾府的缘由是父死!总之,一个是母死,一个是父死。
宝玉与钗黛等距离的婚恋关系则是“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
大观园中飘忽着这样的空气:那位佩戴着刻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锁的宝钗以后要配有玉的公子的,而《红楼梦》中配玉的公子只有宝玉。此玉落草时为口中所衔已为一奇,更奇者此玉胎生时就已镌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一联;奇中更奇者,此联与宝钗金锁上所刻构成了极为工整的对联。
第八回,小说具体描写“二宝”初会时,当宝钗观赏宝玉的“宝玉”,脱口而念出“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时,宝钗的使女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贾宝玉出家
《红楼梦》最后一回,且说贾政扶着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贾政料理坟墓的事。
一天,贾政接到家信,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欢喜。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又生烦恼,只得赶快回来。在道儿上,贾政又闻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赦罪复职,更是心生喜悦,日夜兼程。
不久,贾政行到毗陵地方,天气乍寒下雪,泊舟在一个清净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贴辞谢朋友,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侍候,自己留在船里写家信,写到宝玉之事,便在思想中暂时停下笔来。这时,贾政抬头,忽然看到船头前面微微的雪影里,有个身披大红猩猩毡斗篷,光头赤脚的青年人向着他倒身下拜。贾政不知是谁,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可是那人已经拜了四拜,起来打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
贾政大吃一惊,忙问:“可是宝玉么?”
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
贾政又问:“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
宝玉未及回答,只见船头边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着宝玉便说:
“俗缘已毕,还不快走!”
说着,三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路滑,急忙赶来,哪里追赶得上?这时只听他们三人中不知是谁作歌道: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鸿蒙大空。
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贾政一面听着,一面断续赶去,转过一个小坡,倏然不见。这时,只见贾政心虚气喘,惊疑不定,还要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
在续作中,高鹗揣摩曹雪芹创作意图,让贾宝玉出家为僧,跟着一僧一道,在一片白茫茫旷野中不知所终,唤醒多少人间痴迷,红灯绿酒,怨女痴男,百年俄顷,转眼成空。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事无常,执迷的患得患失,百般感叹;看穿的宠辱不惊,一任他云烟过眼,自生自灭。
这里有个问题,就是从贾宝玉出家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看,似乎并未经过一番穷困潦倒的生涯,然后才毅然归佛的。此话怎讲?我们且看《红楼梦》第三回,后人有《西江月》两词,批宝玉极恰,词的第二阙起首两句:“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说明曹雪芹原先打算,准备对于历经富贵,后来又家道中落的宝玉,在出家之前,先要让他过一段“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穷日子,才最终入手空门。要是果真如此,那么续作者高鹗在安排宝玉出家时,假如略花些许笔墨,让宝玉围着破毡归依我佛,岂非更有看头?为此,鲁迅在《小引》中评论宝玉出家说:
但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只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惟披了大红猩猩斗篷来拜见他父亲,即令人觉得诧异。
展开余文
我们这里且再照应到宝玉父亲贾政。在《红楼梦》里,贾政是个维护儒家道统的顽固人物宝玉梦境结局解析,不过尽管如此,可是到了后来,他也毕竟略有所悟:“我心里便有些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教我才明白。”
老太太被哄十九年,毕竟是幸福的。被哄也有被哄的好处,并不全然是坏事。在《红楼梦》里,老太太可谓是富贵寿考,福禄善终的象征,而社会上真正有福如老太太的,实在并不太多,而更多的则是在忽喇喇即将倾倒的大厦里各自的挣扎,死的死,散的散。所谓毕生追求的爱情幸福,无非是水月镜花,恼人一场而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宝玉为什么选择出家
原是顽石,不在红尘之中,得以进得世间,不过是一番历练。繁华享尽、富贵看终,方明白繁华富贵不过一梦。总还是回自己本来的好。
始从何来,终回何去。
不过是回去罢了。
宝玉出家是红楼梦里出现的情节,是宝玉在经历宝黛的情伤之后的一种顿悟。宝钗的情,黛玉的心,对宝玉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宝钗爱着宝玉,宝玉恋着黛玉,情和伤围绕着三者,也让痛苦在他们的心间升起涟漪,看破红尘是宝玉出家的直接原因,也是宝玉批判社会制度束缚的最简单的方法。
旧社会的制度阻碍了自由和爱情,他们被困在封建社会的高墙里无法自拔,红楼梦的最后结局是宝黛对旧制度的挣扎和回避,也是作者对现实社会的一种批判。